唐代赠别诗中的“南海”与“诫贪”意识

　　唐代赠别诗中的“南海”与“诫贪”意识

　　作者：杨亿力

　　《灼烁日报》( 2021年02月01日 13版)

　　作为“海上丝绸之路”的出发点都邑之一，广州一直是古代中国对外商业的窗口。自秦代起头，广州即是南海郡的属地。固然后裔名称几经更易，但人们依然风俗以“南海”来指称广州和以其为中央的岭南地域。至汉代，包罗南海、合浦、交趾等在内的“岭南七郡”皆以国外商业繁荣而知名。合浦郡的属县徐闻就传布着一首到处颂扬的谣谚：“欲拔贫，诣徐闻。”(《徐闻谚》)可见，去徐闻以商业致富，已是时人的共鸣。晋宋之际的王叔之《拟古诗》以“远行无他货，惟有凤皇子。百金我不欲，令媛难为市”叙述内陆贸易商业的繁荣。“凤皇子”代指珍稀之物，而“百金”“令媛”既道出各种奇珍的连城之价，也描画出市场上争相竞价的热闹气象。

　　沾恩于“丝路”的通顺，唐代的广州区域显现了“海胡舶千艘”(杜甫《送重表侄王砅评事使南海》)的盛况。冰片、象牙等贵重物产纷纷涌入。王建《送郑权尚书南海》云：“七郡双旌贵，人皆不忆回。戍头冰片铺，关隘象牙堆。”郑权此时即将到差岭南节度使，“双旌”即节度使仪仗。而“人皆不忆回”则评释这是一片令人依恋的财产热土。有时，南来货色的多寡成为人们评判该区域安靖繁荣与否的严重依据。大积年间，杜甫在《自平》中就对广州入口的削减忧心如焚：“近供生犀翡翠稀，复恐征戎兵戈密。”而“连天浪静长鲸息，映日帆多宝舶来”(刘禹锡《南海马医生远示著述兼酬拙诗辄著微诚再有长句时蔡戎未殄故见于篇末》)成为人们的配合守候。

　　不外，在缺少轨制束缚的配景下，这里的繁荣与富裕也成了贪腐的温床。早在汉代，扬雄的《交州箴》在回首了当地的治乱汗青后，苦口婆心地提示“肉食者”勿要榨取内地财产：“亡国多逸豫，而存国多灾。泉竭中虚，池竭濒干。牧臣司交，敢告执宪。”然而直至唐代，相同的征象依然家常便饭。据《旧唐书·卢奂传》载，终玄宗一朝，仅有宋璟、裴伷先、李朝隐、卢奂四任岭南节度使能抵御产业的蛊惑。上文说起的郑权，在节度使任上也以贪黩知名。据《新唐书·郑权传》载，他应是自动求官岭南。再遐想到王建诗的“人皆不忆回”，不丢脸出这个地位已成为世人争相竞夺的“枢路”。直至晚唐，还传播着“人来皆望珠玑去，谁咏贪泉四句诗”(李群玉《石门戍》)的诗句。必要夸大的是，以清廉著称的官员除了上述四人外，还有代宗年间的李勉。据《旧唐书·李勉传》载，李氏在任节度使的四年里，不但清廉自律，还以各类方法促进了海洋商业的增进。杜甫乃至认为李勉的奉献在卢奂、宋璟等人之上：“番禺亲贤领，筹运神功操。医生出卢宋，宝物休脂膏。”(《送重表侄王砅评事使南海》)

　　即便如斯，唐代的有识之士仍是对内地的贪黩之风忧心不已。在赠别诗中，他们不厌其烦地劝诫即将到差的朋友“慎莫贪黩”。岑参《送张子尉南海》直言：“此乡多宝玉，慎莫厌贫困。”白居易《送客春游岭南二十韵》道：“北与南殊俗，身将货孰亲。尝闻正人诫，忧道不忧贫。”这显然因此孔子“正人忧道不忧贫”的古训诤戒其莫要贪恋财贿，须常以役夫之道自砺。

　　在劝诫中，“饮泉”“合浦还珠”与“薏苡”是常被说起的典故。韦应物《送冯著受李广州录事》说：“所愿酌贪泉，心不为磷缁。大将玩国士，下以报渴饥。”“酌贪泉”之典出自《晋书·吴隐之传》：

　　(吴)隐之为龙骧将军、广州刺史、假节，领平越中郎将，未至州二十里，地名石门，有水曰贪泉，饮者怀无厌之欲。隐之既至，语其亲人曰：“不见可欲，使心稳定。越岭丧清，吾知之矣。”甚至泉所，酌而饮之。因赋诗曰：“昔人云此水，一歃怀令媛。试使夷齐饮，终当不易心。”及在州，清操踰厉……

　　“贪泉”本可腐化人的意志，但吴隐之饮后不只未改良心反而“清操愈厉”，因尔后世常以“饮泉”称颂仕宦之廉洁。“磷缁”典出《论语·阳货》：“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缁。”“磷”意为因消磨而导致的毁伤。“涅”为染色的材料，“缁”即因染而黑。“心不为磷缁”即不为外物所惑而能守身持正。元稹《和乐天送客游岭南二十韵》也夸大：“句漏沙须买，贪泉货莫亲。能传稚川术，何患隐之贫。”句漏本是交趾郡的属县，以临盆丹砂驰名。东晋著名羽士葛洪(号稚川)为了炼丹，自动哀求出任句漏令。“隐之”即吴隐之。此四句提示朋侪应以内地名宦榜样，以摄生全名节，莫受贪财之风的影响。张祜亦以“知君还自洁，更为酌贪泉”(《送徐彦夫南迁》)申饬朋侪应以名节为重，莫因贪财而致毁誉。相比之下，刘长卿的《送韦赞善使岭南》则要婉转得多：“番禺静无事，空咏饮泉诗。”假如“静无事”所凸显的是韦氏的政务手腕，那么“饮泉诗”则体现了诗人对其品行的果断信心。

　　“合浦还珠”出自《后汉书·孟尝传》。因为并不产粮，合浦人多以采摘珠宝为生。本地官员们有利可图，便强逼庶民以“杀鸡取卵”的方法采摘珍珠。这给合浦一带的蚌蛤带来了溺死之灾，导致珠宝产量锐减，激发疮痍满目、商路阻断的恶果，以至“贫者饿死于道”。孟尝到任后立刻废除前任的做法，客观上促进了生态的恢复，蚌蛤数目也逐渐增长。在时人看来，恰是孟尝“不事搜索”的“德政”激动了寰宇，才让蚌蛤重回合浦。是以，“合浦还珠”有了为官廉洁、布施德政的内在。韩愈也曾为郑权作赠别诗，诗中就有“风止鶢鶋去，官廉蚌蛤回”(《送郑尚书赴南海》)一句，婉转劝喻郑氏勿贪得财贿而搜索民间。同期间的杨衡《送王秀才往安南》也以“无贪合浦珠，念守江陵橘”申饬朋侪应有良心心，廉洁为官。

　　“薏苡”出自《后汉书·马援传》。传闻，马援在交趾时常食薏苡以“轻身省欲，以胜瘴气”，回京时便带了一车。时人见之，误以为车上装载的是南边搜索来的宝贝。权德舆《送安南裴都护》即有“暂叹专心阻，行看异绩闻。归时无所欲，薏苡或烦君”，悠扬传达莫要贪污的忠言。

　　以任官之地的风物、物产、民风、掌故入诗，同时寄寓善意的提示，是赠别诗创作的常见手法和一般内容。然则，上述诗作如斯麋集地显现“饮泉”“合浦还珠”等典故，阐明了时人对付该地域贪黩问题的器重，更吐露出深受儒家思惟浸润的士人在产业勾引眼前“持身守正”的道德自律意识。后人在品评上述诗作时常说起“忠厚”一词，如清人王寿昌《小清华园诗说》评岑参《送张子尉南海》“忠厚之意盎然与楮墨之间”，又如近代日本学者近藤元粹论韦应物《送冯著受李广州录事》“以训诫语为结，多么忠厚”。可以说，朋侪之间诫之愈切，则交谊愈深。

　　“海上丝绸之路”不只为唐代带来了天下各地的奇珍奇宝，也在促使唐人思虑应以何种立场面临伟大的产业蛊惑。而他们用于雕琢道德的，刚好是岭南区域深厚的廉政文化资源。大要，这便是上述诗歌留给今日最为贵重的开导之一。

　　(作者：杨亿力，系福建工程学院副传授)